在工福實習遇到的顛覆



 
「顛覆」這詞語,最簡易的詮釋就是撼動或推倒某些既定觀念。雖然在2021年的香港,「顛覆」或許被視為並非正面的用詞,但是無可否認,基督徒所信奉的耶穌,確實是一位極具「顛覆」特性的救主。
 
耶穌顛覆了君王的定義,世人一般都會以為君王是富甲一方、高高在上的,可是,祂卻成為第一位為人民而犧牲性命的君王。
 
耶穌顛覆了愛的定義,世人貪戀艷麗、奢華的事物,耶穌卻擁抱那些貧窮、看似不美、被邊緣化的孤兒寡婦,因為祂深知道,人不應該分高低貴賤,每個人都是上帝所創造的心血結晶。
 
關懷貧窮是工福對主愛的回應,我在工福實習也遇上了「顛覆」。記得同工利姑娘在一次探訪行動前,為我們做事前briefing,略帶懸疑地問:「如果提起搬屋,你哋會諗起啲咩?基層家庭係點樣搬屋㗎?」
 
我們一眾參與探訪的義工紛紛回應:「pack 大舊紙皮箱、call 貨車...... 搵大隻佬幫拖、要請一日假...... 」
 
利姑娘卻告訴我們,基層家庭搬屋並非這般輕省;有些街坊住在劏房,地方淺窄,搬屋執拾時,並不方便用既「椏柞」又「大份」的紙皮箱,他們只好把個人物品分別放在無數的小紙袋或紅白藍袋內,然後以螞蟻搬家的形式,逐一搬去新居。
 
Call 車搬屋對街坊來說,是高昂消費。為減開支,即使新舊居相距好幾公里,他們仍會選擇行路,自己動手搬,所以往往分成數次,分攤兩個星期、甚至一個月的時間去搬。
 
搬屋對家境較好的朋友來說,是一次斷捨離的旅程,辛苦的部分有搬屋工人為你承擔。可是,對不少基層街坊來說,搬屋卻是苦差,搬屋意味要手停口停,嗰幾日無法搵食,情況類近西西弗斯的搬石刑罰,象徵漫長的地獄勞動。
 
實習期間,我和幾位實習同學也應邀去幫一位基層婦女搬屋,過程確實頗為辛苦,甚至可說是險象橫生。記得那天要幫手搬幾件大型家具,包括梳化床、洗衣機……等等。由於她的新居沒有升降機,我們一行六人只好夾手夾腳將家具抬起,徒步走上四樓,情況有點狼狽。
 
健壯的保羅在最前方雙手抓舉家具,但見他滿臉通紅,汗水沾滿下巴的鬍子;女中豪傑阿湯在搬運洗衣機時掛了「彩」,腿部被銳利的零件割傷;負責在後方支援的我和阿民,鼓起力氣往上推,逐步突圍,大家都耗盡體力。
 
戶主阿雪(化名)自然是一齊幫忙,厲害的是,勞動完,她氣也不多喘一下,似乎並不疲累,轉頭就吩咐三位子女將甜筒和檸檬茶遞給我們,殷勤款待之餘,口中不斷說:「真係麻煩晒!」「多謝呀!」「執好嘢要請你哋食大餐。」
 
後來得知,阿雪做地盤散工,搬慣重物,今天的搬運工作對她來說只是小兒科。阿雪是新移民,憑著一己之力揍大三隻「化骨龍」,從她言談之間,知道她為人極堅毅和有骨氣,從不喜歡佔別人便宜。「唔使人幫嘅,自己搞掂」是她的口頭禪。
 
同工也是經過幾次死纏爛打的游說,阿雪才肯讓我們幫忙。當然,背後也代表她已釋放不應輕易讓別人幫忙的心結,視我們是朋友。
 
阿雪有恩必還的性格讓我印象深刻,記得在較早前,我們幫她搬了十幾袋紅白藍,事後,她攔在門口,不讓我們離開,堅持要請我們吃飯。我們無計可施,擺脫不了,只好就範。
 
這餐「大家樂」共花了200多元,阿雪倒是請得豪爽,我卻為她感到肉痛,對基層家庭來說,200多元可以吃到很多餐了。
 
不少人一提起新移民,或許會輕易聯想,用搶資源、黐飲黐食等用詞來形容他們,誰又會想到他們心底裏潛藏著坦率的善意、無偽的真誠和堅忍的風骨呢?
 
對呀,我們可以「顛覆」對新移民和搬屋的既有看法,上帝讓我們遇見這些「顛覆」,不是為了廢除或破壞,乃是想擴闊信徒的眼界,使我們看到鄰舍的軟弱、缺乏和需要,繼而互相了解,彼此相愛。
 
嗯,那天的大家樂肉丸蕃茄意粉好像特別滋味,想必是加上了阿雪那份體恤和鼓勵作為調味!
 
文/ 實習神學生梁譽瀧